赵坪菊从工地回来还要忙农活，两个智障舅舅不能帮上任何忙。

她用这双手撑起一个家

赵坪菊在运矿渣

　

故事导读

　　一家3代8口，3个是不会说话不会干活的智障人，两个是70岁以上的老人，还有两个是年幼的孩子……

　　她说自己是个“还债的女人”——为了还外婆的情感债，为了还丈夫去世留下的钱财债，右手残疾的她，拉板车、选矿石，艰难撑起这个家。

　　11月18日，城口县庙坝镇南坪村6组，山里的夜来得特别早，还不到7点，已是一片漆黑。

　　39岁的赵坪菊拼命往灶里加柴禾，锅里的水煮沸后，她端出瓦缸，舀出已有些发酸的玉米酱，倒进锅里。搅拌几下，就能闻到玉米糊熟了的味道。

　　“吃饭了！”赵坪菊将盛好的玉米糊一一递到蹲在屋檐下的妈妈、三舅、四舅手上。如果不这样，先天性智障的他们就不知道舀饭吃。

　　“啊，啊……”54岁的四舅打着手势，满脸不高兴。“他是想吃肉了。”70岁的婆婆解释。

　　她转身进屋，把猪食倒进猪圈，看着两只抢食的猪儿，她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笑意，仿佛看到了吃肉的希望。

　　做完这些，赵坪菊才为自己舀上玉米糊，匆匆喝上几口，便打着电筒背上一袋土豆出门了。为了不误第二天早上7点就开始的工作，她要步行4小时，连夜赶到10多公里外的高燕镇金泰冶炼公司。

　　这样的情形，赵坪菊几乎每周会重复一次——牵挂家里的几个老人，她总是下午放工后回家看望，再连夜返回。

　　从小只有外婆疼爱

　　赵坪菊半岁时，父亲就去世了。母亲先天性智障，话都不会说。

　　父亲死后，赵坪菊和妈妈回到外婆家。外公早已去世，和外婆一起生活的，还有两个不会说话也不会做事的“傻子”舅舅，加上妈妈，全家5个人，3个是“傻子”。

　　在赵坪菊记忆里，外婆是第一个给她疼爱的人。“外婆总说我就是她的希望，有点好吃的，她都舍不得吃，全部留给我……”回忆起外婆，赵坪菊脸上现出久违的甜蜜。

　　可就在外婆盼着她快点长大时，不幸发生。一个傍晚，还不会走路的赵坪菊独自在火堆旁烤火，突然，她幼小的身体一晃，扑进了火堆。几个月后，赵坪菊的伤好了，右手也残疾了。此后，外婆走哪里都把她牵在身边，生怕她再受伤。

　　到了上学年龄，同龄人都背起了书包，没钱上学的赵坪菊只好背起背篼，开始了苦难的一生。

　　她找了个能干丈夫

　　转眼，赵坪菊18岁了。她虽瘦弱，却很清秀。提亲的人不少，除了本乡的青年，还有县城的“铁饭碗”。

　　面对外婆欣慰又难过的眼神，赵坪菊只对提亲的人说了一句话：“谁愿意和我一起养他们，我就嫁给谁！”这时，结婚在外，受到刺激、不能干活的二舅也回到外婆家。想到赵家沉重的负担，很多人打了退堂鼓。

　　“只要你不嫌弃，我愿意和你一起赡养他们！”这时，一个叫杨家权的小伙托人给赵坪菊提亲。“他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死了，和我一样，都是可怜人。他说他不怕苦，只要我们在一起，日子一定会好起来……”赵坪菊至今记得第一次见面时，杨家权对她说过的话。

　　就这样，杨家权带着妈妈住进赵坪菊家。那是1986年腊月初八。赵坪菊说，从那天起，她生命中有了第二个疼爱自己的人——丈夫杨家权。

　　刚结婚时，8个人只有两间茅草房，每天睡觉都要打挤。夫妻俩定下的第一个目标，就是建新房。

　　结婚不久，杨家权就跟人去山西拉煤，每个月收入三四百元，当时，县城许多人月工资不足百元。

　　“他没有食言。”赵坪菊说，两年后，杨家权带着3000元钱回来了，夫妻俩开始请人建房。为省钱，很多事情都是杨家权自己做。“他学过砖工，晚上，他砌砖，我就拿着煤油灯在旁边照亮。累了，我们坐在砖垛上，一边擦汗，一边指着半截房子说：‘这是我们的卧室’、‘那是娃儿的房子’……”提起丈夫，赵坪菊苍老的脸上现出少女般的羞涩。

　　虽然只修了两间，但茅草屋变砖房，这在上世纪80年代的当地，是个了不起的事情。人人都夸赵坪菊找了个能干的好丈夫，每次听到这话，外婆总是骄傲地笑。

　　修完房子，丈夫又去陕西挖金矿，赵坪菊则在家拼命养猪，最多时一年养了9头。两人商量着再挣点钱，把房子修得宽敞一些，让外婆好好享福。

外婆走了丈夫去了

　　美好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实现，外婆就走了。1990年一天，赵坪菊干完活回家，发现外婆躺在床上脸色煞白，全身发冷。看到她回来，外婆眼里淌出几滴浑浊的泪，虚弱地伸出手，指着门外几个“傻子”舅舅，脸上的泪越流越长。“我不会丢下他们的，家权和我一起给他们养老……”赵坪菊哭着说。听了这话，外婆脸上溢出笑意，闭上眼睛。

　　赵坪菊说，外婆对她好，她要守诺不抛弃亲人，要还这情感债。

　　安葬完外婆，担心赵坪菊独自在家伤心，杨家权留在家里，每天陪妻子喂猪、种庄稼。直到2003年，小女儿已10多岁，妻子的悲伤也淡了后，杨家权又到山西挖煤。每个月工资他几乎全寄回家，2006年，存款终于有了4万元，大女儿也初中毕业外出打工，夫妻俩开始翻修房子。

　　修完两层楼的砖房，夫妻俩欠下7万多元债。但杨家权乐呵呵地告诉她：“我不出去了，我们一起去县城打工，两年内就能还清债。买辆摩托，可以省车费，农忙一起回来种庄稼……”

　　没想到，灾难突然降临。2006年腊月十七，他们刚搬进新房两个月。赵坪菊在地里种洋芋，突听山下大叫：“杨家权出事了，让你快去医院。”赵坪菊跑到镇上，她根本不相信半小时前还跟自己说“洋芋种完了，我们可以好好过个年”的丈夫，会因为摩托车失灵，在三轮车拖走的途中飞出去出事。

　　伤情太重，镇医院根本不敢收治，看到血人一样昏迷的丈夫，赵坪菊疯了似地跑回家，拿出准备过年的1000元钱塞到医生手里：“你救救他，他不能死，我们家全靠他……”医生摇摇头，径直走了，旁人告诉她：杨家权早已停止心跳……

　　打两份工养活家人

　　安葬完丈夫，已是春节。受不了万家团圆时自己独守丈夫遗物的凄凉，去年正月初六，赵坪菊独自去了广东，在工地做杂工——她说，丈夫走了，7万元债务还在，现在，她只能靠自己，来还这钱财债。

　　一个没有技能的中年女人，在外打工谈何容易？今年5月，赵坪菊在别人介绍下，在离家10多公里的高燕镇金泰冶炼公司锰矿当起除渣工。每天早上7点开始，她像男人一样，用那只健全的左手，将满板车烧红的矿渣拉出去，直到下午一两点放工才能吃中饭。一个月七八百元远不够家里开支，赵坪菊主动申请了两份工，晚上从矿渣里选铁，120元一吨……

　　工友李尚安说，赵坪菊看上去很瘦，可比很多男人能吃苦；她虽然只有一只手，但能抱起50多公斤重的矿石。长期打两份工，每天休息几小时，许多工友都受不了，而赵坪菊农忙时还要回去种庄稼。尽管如此，赵坪菊从不愿向人诉苦。庙坝镇副镇长袁国兴说，以前农业税每年上千，赵坪菊家从没拖欠过，现在，更没向政府申请任何贫困补助。

　　“她是个重情义的人，不然她不会这么苦。”邻居潘志秀说，丈夫死后，不少人为赵坪菊提亲，希望她嫁出去，但她都拒绝了。“守着他留下的房子，我就够了。我答应过外婆，不能丢下妈妈和傻子舅舅们，也不能丢下婆婆。”赵坪菊说，欠下的7万元债务已还了1万，再过几年还清后，女儿也该成家了，她就可以守着丈夫留下的房子，好好地享点清福……

　　首席记者 周立 记者 张一叶/文

　　首席记者 史宗伟/摄